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隐秘心事(1 / 2)

失去是什么滋味呢?

若说是痛,那不免层次太过单薄。

接受真相的时刻,那种即将溺毙的窒息感,会让人觉得一死了之或许正是解脱。那这样说来,死亡也是件好事呀,可为什么转瞬到死去的不是自己的时候,依旧会觉得那样撕心裂肺呢?难道这也是人性的劣根处所在吗?

外面在下雨。

路灯忽明忽暗,斑驳的玻璃上蒙着闪着光点的雨丝,丝丝缕缕,不断凝聚又不断坠落,像是爱人呢喃间的絮语,柔和旖旎,无休无止。

很可惜,这一次期期没能如愿失聪。

她听得见四周的所有声音。

尽管前来安灵堂祭奠的人并不多,但大家都哭的很伤心,包括自己那位已多年未见的父亲。可她却一点都哭不出来,也不想和任何人进行交流,就连季红彬的出现她都不再觉得可怖。她非常适应着麻木地伫立在那里,望着进进出出的每一个人。

就像猴子望着猩猩。

尽管外表看着相似,但其实并不为同类。

说实话,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刺眼,也觉得刺耳,从而一些本应由她配合的仪式,也只能由周遂替她代劳。

期期其实并不明白,人都不在了,为什么还要拉着活人整这一套套虚晃的仪式呢?可所有人都坚持一定要做这些,她说这样你爷爷才能真正安息,走的体体面面。

话都会说,一个比一个说的漂亮,可又有谁在爷爷生前对他好一点呢?

做人真是无聊。

死去的时候不能丢□□面,活着的时候却因为生活中很多事都可以舍弃尊严。

堂内被请来做法事的老尼姑还在唱着一段又一段令人催眠的经文。期期却只是怔怔地望着供台上摆着的那只颜色已不再鲜亮的酱肘子,心里默念道:爷爷,下雨天容易生霉,肘子要快点吃掉,不然会拉肚子的。

“期期,你吃点东西,好不好?”

不合时宜的声音在耳旁响起。

期期转身,望着周遂手中端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艇仔粥,一时只觉得油气翻滚,被重得反胃到想吐。

“拿走。”

“一直不吃东西,身体会坚持不住的。”周遂举着勺子,用自己少有的耐心地哄着她,“吃一点吧,明早我们还要送爷爷出殡。”

期期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欠佳。何况刚才当季红彬不怀好意地向自己走来时,还是眼前的这个人毅然决然地挡在了自己前面,才令季红彬悻悻而归,无功而返。

“谢谢你,我知道了。”

“那就吃一点点,行不行?”

期期不再说话,只是摇头。

周遂也有些泄气。

锦衣玉食地做了三十多年公子哥,第一次发现伺候人的工作竟这么难做。牛奶藕粉米线面条艇仔粥,一样接着一样地换着献殷勤,却还是统统行不通。

“那我拿去放一边,等一会热了再给你拿过来……”

“我不需要。”

“期期,三天了,看见你这样,爷爷要是泉下有知都没法安心。”

周遂脚步停滞,眼神中透露着柔情的悲悯。他一身黑衣,仪态挺拔,面容映着堂内的明灭烛火,更显五官线条优越,气质不入凡俗。

“没法安心就回来啊……”

“别说傻话,期期。”

“我说错什么了吗?”期期垂下脑袋,一根根的掰着自己僵直的手指,“他这么轻易就走了,一句话都没留给我。他还没吃到今年的香椿头和炒槐花呢,他每年春天最爱那一口了,你让吃完再走啊。”

周遂瞬间缄默。

期期爷爷今年八十九了。虽然这次的脑溢血没能来得及抢救回,走得很遗憾,但从另一角度来说,这样毫无防备的离去对老人家来说没有太多痛苦,其实也不能不算做喜丧。只不过他们祖孙二人多年来朝昔相伴,甚至可以说是相依为命,所以期期此时此刻的精神恍惚,周遂也是发自内心地能够理解。

他只是觉得不安。

期期声音中空晃着的寂寥让他感到心慌。

她的骨架柔细,皮肤极白,本就给人一种恍若透明的纤弱感。叠加着这几日不眠不休的疲惫,似乎在无形间又加重了她身上本就挥之不去的破碎感。

人在空虚和绝望之中,很容易放弃从前的自我坚守。或是贪图行乐,或是任性纵欲,或是无畏行恶,可这些劣行就像撒旦的诅咒,最终只会令人泥足深陷,在沉沦中失去所有。

周遂很庆幸,在自己徘徊于生死的关口时,是期期拉住了他。所以此刻的他不敢走远,也不能走远。他要守着她,他要拽住她,就像她第一次遇见自己时做的那样。

“期期,香椿头和炒槐花,我们头七的时候做给爷爷吃,好不好?”

头七不行。

期期嘴上没说话,却在心底默默盘算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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